楔子: 雪魄与雪啼
雪落得悄无声息,却又铺天盖地,执拗地想将这荒原最后一点活气儿彻底抹去。寒风利如刀锋,刮过嶙峋怪石,发出呜咽般的尖啸,成了这片死地唯一苍凉的声响。
就在这绝望的纯白深处,一点刺目的猩红,突兀地绽开。
是个小小的襁褓,半埋在深雪里。上好的锦缎早被冰碴割得支离破碎,露出底下冻得青紫发僵的小身子。襁褓上,一只金线织就、振翅欲飞的凤凰,倔强地在污雪中闪着微光,与这冰窟格格不入,透着一股凄厉又诡异的华贵。
裹在里面的女婴,约莫两三岁,气息微弱得几近断绝。长睫挂满冰霜,小嘴泛着死气的乌青。然而,就在意识行将溃散的边缘,一丝微弱到几乎湮灭的声响,竟刺破了那层冰封的壁垒。
是风,掠过悬垂冰棱的尖端。
那细微的震颤,落入她混沌的感知,却如洪钟炸响,每一个频率,每一缕微妙的泛音,都纤毫毕现。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天赋——绝对音感。
濒死的本能驱使着。冻僵的小手,极其艰难地从襁褓里探出一点指尖,颤抖着,叩向身旁一根低垂的、剔透冰棱。
“叮……”
一声微弱却异常清越纯净的音符,骤然撕裂了雪原的死静。它轻如叹息,却又纯净得仿佛能涤荡神魂,带着奇异的穿透力,穿透怒号的风雪,远远荡开。
奇迹般地,这微弱的冰弦余音未绝,两道身影己如鬼魅般破开风雪,降临绝地。
为首者身着月白长袍,气质温润如暖玉,怀抱一张古拙木琴,琴声未鸣,清灵之气己隐隐环绕。正是避世乐修大能玉无瑕。紧随其后的少女约莫十五,背负长剑,身姿挺拔如松,眼神清澈却凝着远超年龄的坚毅,正是少年剑修明歌。她警惕西顾,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悄然收紧。
玉无瑕的目光瞬间被雪地中那点猩红与微弱生机攫住。身形微动,他己至近前,毫不犹豫俯身,小心翼翼将那冻得僵硬的小身体从雪窝中抱起。襁褓入手冰寒刺骨,那金凰纹样刺得他瞳孔微缩。
“还有一丝气!”玉无瑕声音里压着一丝急促,温润灵力如涓涓暖流,小心渡入婴儿冰冷的躯体。
明歌凑近,看着襁褓里青紫的小脸,眉头紧锁:“这鬼地方…谁会弃婴于此?这襁褓…绝非俗物。”
玉无瑕无暇回应,心神全系于掌中微弱的生机。就在他灵力触及婴儿心脉刹那,一股极其细微、冰冷彻骨、裹挟着无尽恶意与不甘的战栗感,如毒蛇般顺着他的灵力噬咬而上!
玉无瑕心头剧震,霍然低头。
怀中女婴依旧紧闭双眼,气息奄奄。但方才那一瞬,他仿佛瞥见紧闭的眼皮下,血光一闪而逝?快得如同错觉。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寒意,悄然爬上脊背。这婴孩体内,沉睡着某种极其凶戾之物。那寒意非比寻常,是源自魂魄深处的、带着血腥味的死寂与暴戾。
风雪更狂,呜咽的风声如同低沉恶毒的诅咒,在空旷雪原上盘旋不去。那诅咒无声,却如烧红的烙印,狠狠烙在玉无瑕抱起婴儿的心头,仿佛预兆着这无辜婴孩未来注定的劫难:
“我诅咒尔等……永世闻乐音而丧魂!”
玉无瑕抱着怀中冰冷又因灵力而微烫的小小生命,抬头望向铅灰色、沉沉欲坠的天穹。风雪迷眼,那无声的诅咒却在耳畔萦绕不散。
他怀里的女婴,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,似在睡梦中,也本能地抗拒着什么。无人知晓,在这小小的躯壳里,一个名为双笙的灵魂,正与另一个名为商徵的、浸透了黑暗与毁灭的存在,共用着同一个摇篮,争夺着方寸之地。
雪,未停。救赎与诅咒,微光与湮灭,在这无垠雪原上悄然交织。一段以音律为刃、以血火谱写的传奇,一个双魂一体、挣扎与复仇的故事,便从这冰与血交织的起点,拉开了沉重诡谲的序幕。